说「不要」就是「要」？女性正视自我性慾不可耻、勇敢拒绝不必妥协

许多年前，一位热爱日本文化的丹麦好友 Arthur 在一次又一次的面试後，终於在一间知名日商公司找到待遇优渥的工作，得以实现多年以来的计画，搬到一万公里外的城市——东京，展开新生活。他搬到东京後两年，我总算找到机会拜访他，在一个寻常的周五夜晚，相约在一间只有当地人知道的小居酒屋。

↑《麦斯2.0》剧照

看着他以日文流利的点菜，还能和店员聊上几句，又兴奋的谈论着工作上的趣事与挑战，看似与当地文化毫无隔阂，作为朋友自然也为他终能达成长久以来的梦想而感到开心。但在几杯啤酒下肚後，我一句随口问起的「那感情状态呢？一切都还好吗？」 就此改变了谈话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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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老实说，这是我目前最需要调适的地方。」他说。我像个八卦杂志记者一样看着他，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难得聊起感情，当然要竖起耳朵。他搔了搔头，欲言又止，我发现他说话方式和以往有些不同，以前的他在表达自己的感受与看法时几乎全无保留，而现在的他变得相对拘谨，常常在开始一个句子前稍微停顿一回，彷佛是在思考遣词用字，其实平常不特别注意的话不易察觉，但在那一、两分钟的沈默中，日本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再明显不过。

↑《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剧照

「我就直接说了！日本的性别角色有够刻板！社会对男人、女人的行为举止都有一定的期待。我也搞不懂日本女性看待性爱的方式！也总是要一直猜女方在想什麽，她不说我怎麽知道啦！在日本谈恋爱有够难！」他像是放弃挣扎一般，霹哩啪啦的抱怨起来。

↑《金鱼妻》剧照

说来也不意外，移居到任何国家几乎都是如此，不可能生活上每个层面都顺心如意，一开始一切都很新奇，当地人习以为常的日常风景在外来者眼中也满是趣味，但不管有多麽喜爱一个国家与其文化，一但时间拉长，新鲜感都将褪去，原本还能觉得有趣的文化差异也变得有点恼人，随之而来的不仅是不适应，甚至是埋怨与偏见。

↑《理智派生活》剧照

「对我来说 Consent （意为「合意」，经常套用在肢体接触上，例如取得对方同意後才进一步靠近）很重要，从小到大，不管是家庭或是学校教育都一再强调这点，只要对方说『不』就得立刻停手，不管有多饥渴都一样，但这个观念却无法套用在我交往过的几个日本女生上。

↑《地震鸟》剧照

还记得刚搬到东京後没多久，我在友人的生日派对上认识了一个女孩，那晚我们聊得很开心，交换了联络方式後我也主动约她周末见面，她欣快地答应了。当我问起她想去哪里、想吃什麽时，她只回答『都可以』，於是我只能迳自安排了一天的行程。随和很好，但我不觉得自己应该有主导权，既然要约会，就要去俩人都喜欢的地方或行程啊！还好最後一切都很顺利，能感觉到她对我有好感，在晚餐後鼓起勇气问她：『要不要再去酒吧或是我家喝一杯呢？』她说：『去你家也可以』。」

到我家後，我们坐在沙发上喝酒、聊天，她往我身上靠，我当然也开心。接着就…..你知道的，直到我脱下她的裙子，她突然喊着：『不要！我不要！』，虽然没料到这样的反应，还是马上收手、道歉、把她的裙子扣上。她却一脸讶异的说『你怎麽停下来了呢？』我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为什麽停下来？因为你说不要啊！这还不够清楚吗？我後来才知道不少女性都会假装她们不想要性爱，这是我不能理解的，不要就是不要，没有什麽『说不要就是要』这种事！」凭着既然开始了话题乾脆就全盘托出的态度，他一股脑的说。

↑《我只喜欢你》剧照

看着他有些懊恼的模样，作为在东亚文化成长的女性，又在北欧、西欧旅居多年，我可以理解他的无奈，也能看见这个社会从不鼓励女性去表达慾望。仔细想想，「Consent」在中文里没有完全同义的词，「合意」不过是最接近的翻译，这也间接显现出我们对此概念的理解还相当不足。这样的现象可以从很多文化层面来探讨，在成人片产业里，九成以上都是以普遍男性的慾望与性幻想为主轴来编写剧情的，当中也有不少女主角被强迫的画面，这种男性「征服」女性的想法必是很受欢迎的，毕竟没有需求就没有商机，长时间下来，不只男性觉得这麽做没错，连女性自己都觉得应该如此。

↑《金鱼妻》剧照

避孕药在六零年代问世，这不仅是避孕，对女性身体自主权也是很历史上重要的一章，随着接下来几十年的女权运动，女性地位已经大幅提升，但有许多千年以来牵扯着宗教、民间信仰等的思维仍然根深蒂固於文化中，「处女情结」就是如此，圣母玛莉亚以处女之身孕育了耶稣，古希腊文化中也有称为「神圣受孕」相似的概念，宙斯化为金雨落在凡间女子上，宙斯之子便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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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寻常的受精方式似乎也让这些人物显得更神圣。而就生理构造来看，女体阴道口有一个环状结构，用来保护未成年少女抵御外界病菌，即使这根本无法作为一位女性是否有过性行为的证明，大家还是称它为「处女膜」，同样的社会价值观并没有投射在男性身上的任何一器官。反之，我们的文化对性经验丰富的男性是又吹又捧，好似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但同样的角色一但换成女性扮演却总是引来舆论，「荡妇」、「不检点」、「放荡」等词汇几乎只会用在女人上。

↑《无法抗拒的他》剧照

Arthur 听完我一连串的解释与观察後又问：「如果男人需要『征服』女性的渴望如此强烈，是不是应该审视自身是不是有自信心上的问题？而且这样的心态是很危险的，当对方真的不想要的时候我又怎麽知道呢？真的不小心强暴了谁怎麽办？」这个单纯、直接的问题点出了关键，这是女性无法正视自己慾望最可怕的地方，已经不只是性生活美不美满的问题，而是可能被逼迫去做不想做的事、甚至被强暴都不自知。他的态度变得比较柔软，忍不住说：「当女生也是不容易啊……」

↑《金鱼妻》剧照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地铁上回想着那晚的对话，有一部份的我其实有些後悔，刚刚在餐厅里咕噜咕噜的喝酒又大声嚷嚷着性解放等等的字眼，但很快就意识到会有这样的感受正是社会不鼓励女性面对慾望的证明之一，为什麽不能讨论？为什麽我必须为表达意见感到後悔？我如果不大声嚷嚷，又怎麽能期望社会价值观有所改变？每个女人应该从现在就开始大声嚷嚷，说你要什麽，说你不要什麽，你的「不」就是「不」，没有任何妥协空间。

↑《我的大叔》剧照

◎Photo Via：JTBC, tvN, Netflix, pexels